眼睛
(印度)K.L.穆罕默德
所有眼睛能看见的人见到我都要发笑。
我长得黑矮，四肢比例失调。头大得架在畸形丑陋的身体上像顶王冠。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狮鼻蛙嘴，一道狭窄的前额夹在两只过大的耳朵中 间，还有记号显示天花是多么贪婪，在我脸上啄下了块块小坑。孩提时代的一个秋天，我的右腿留下了残疾。是的，我的确丑极了。但是，和任何人一样，上苍也赋 予了我美的感受。
我的爱情经历是令人惊诧的——一个年轻女子爱上了我，嫁给了我，却全然不顾我的外表——那使所有人回避与恶心的外表。
她叫丽拉，是个盲人乞丐。
丽拉常来我这儿，后来就成了习惯。我们无话不谈，我感到心中的负担似乎卸下了不少。生命的光阴开始对我有引力了。丽拉的眼睛，如果它们有光会更使她增添姿色。要是丽拉有明亮的眼睛多好!我并非不知这种想法有多傻。
一天，我问：“丽拉，你觉得我怎么样?”她害羞地一笑。
“你喜欢我吗，丽拉?”她害羞地低下头，什么也不说。我感到生活的魅力全在于此。生活，曾使我感到凄苦的生活，变得甜蜜快活了。
丽拉第二天又来了。
我问她：“丽拉，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觉得她吃了一惊。
“我同意。”她终于回答了。“我已经听到许多人看不起我的话。我路过时，他们说，‘那是猿人的情人。’照他们说的，你长得很丑。”
“你怎么想的，丽拉?”
她继续说：“我不懂他们大家说的美，我也没见过猿。因此，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如果他们说你是世上最美的男人，我会感到有什么不同吗?我是用心来看这世界的，用我的心来看美与丑的。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也没有。”
不久，我们结了婚。
后来，丽拉要做母亲了。我做了丈夫，很快又要当父亲了!
可是，在孩子降生的两个月前，丽拉病倒了。大夫说：“病得不厉害。我一定治好她。”顿了一会儿，他问：“她是先天看不见吗?”我回答：“是的。”于是他又给她的眼睛检查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可以用手术使她恢复视力。但现在不能，等她产后康复。”
大夫的一席话使我的心战栗，它挫伤我的勇气，动摇了我的生活。他说他能让丽拉的眼睛看见。她一旦能看见，还会爱我、敬我吗?我该对大夫说什么呢?可她说：“假如我能恢复视力，我很希望。你不觉得高兴吗?要是我能看见你，我想你会更加喜欢我。”
即使处于病态，从她脸上都能看出充满了希望的神情。这只是因为一种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吗?
丽拉很平静，可是我的心中却翻起了波澜。各种想法在脑子里燃烧。
丽拉生了个男孩。他继承了丽拉的长相和我的眼睛。丽拉的身体恢复了。她向我问起了那桩事情。“咱们现在就去看大夫吗?”她不知道她的话在我心里掀起 了怎样的风暴。我对她撒了谎。“对，今天我就去找。”我知道自己在撒谎。我觉得自己像个颠簸在海洋中的人。我出去了，几个小时后回来对她说：“那大夫死 了。”这就是我所能说的话。原以为我是说不出那样的话的。我做不出一副痛心惋惜的样子，我只得在苦恼的心中埋下这个残忍又自私的秘密。这是个让人难以承受 的沉重负担。我为自己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冥冥中时时都在吞噬我心灵的平静。
难熬的日子一天天在继续。
一天我从外边回来，看见一桩令人心碎的事。丽拉的母亲把一只铜器放在屋里，当丽拉听到孩子的哭声急忙奔向摇篮时，没拿盲杖，被绊倒撞在了门柱上，她受伤了，在流血，我急忙送她去医院。
丽拉，我的生命，我的世界!我来到丽拉身边。她躺在那儿受着痛苦的折磨。她抽泣着说：“是你在这儿吗?我要走了。哪怕能用我的眼睛看你一眼，那该有多好呀!”
丽拉的最后愿望仿佛是对我忍受力的考验。她一直在为那个大夫的死而惋惜吗?
“丽拉!”我对她说，“你不是已经用你一颗清纯明亮的心看见我了吗?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真正地看见了我。人们凭眼睛并不能相互看见。放心吧，亲爱的，你不久就会好的。”
屋外那轮明亮的太阳正在西下。丽拉哭了。我痛苦至极。我那可怕的秘密正竭力迸发出来。在那儿我再也站不住了。
丽拉纯洁的灵魂轻轻逝去了。我记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一颗跳动的心停止了，其余的却在破裂。
(选自《世界微型小说名家名作百年经典》，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A.“还有记号显示天花是多么贪婪，在我脸上啄下了块块小坑”等语句幽默俏皮，体现了“我”乐观的性格。
B.“我感到心中的负担似乎卸下了不少”一句中，“负担”是指“我”因外貌丑陋而产生的巨大的心理压力。
C.大夫说可以通过手术让丽拉恢复视力时，“我”断然拒绝，认为如果让她恢复视力，会影响她对“我”的感情。
D.“一颗跳动的心停止了，其余的却在破裂”的意思是丽拉去世了，“我”的谎言也破碎了，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E.小说多次写“眼睛”，既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如丽拉没有做眼睛手术导致受伤等，又利于突出人物性格。
2.小说开篇写“我”丑陋的外貌，有什么作用?
3.作者善于通过心理变化的描写塑造人物形象。围绕丽拉的眼睛，“我”的心理变化过程如何?从中可以看出“我”具有哪些性格特点?
4.如果丽拉不是盲人，有没有可能爱上“我”?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你的观点。
参考答案 新炬吧考试网(www.xinjuba.com)整理
1.【解析】选BE。A.“乐观”错，这是“我”对自己外貌丑陋的自嘲，隐含的是内 心的苦涩；C.“断然拒绝”错，“我”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而 且也没有当场拒绝；D.“‘我’的谎言也破碎了，再也没有任何作用”错，这句话的意思应是丽拉去世了，“我”的美好生活破灭了。
2.答案：①为下文情节发展做铺垫。如正是如此丑陋，“我”才会撒谎说“大夫死了”，不让丽拉恢复视力等。②和丽拉的美丽构成对比，突出丽拉追求爱情的勇气。
3.答案：心理变化过程：希望丽拉有明亮的眼睛——害怕丽拉的眼睛恢复视力——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我”的性格：①自私自利，患得患失。②对爱情执着，爱得深沉。③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4.答案：有可能。因为：①丽拉并不会以貌取人，她“用心来看这世界”“用心来看美 与丑”。当她决定和“我”结婚时，她听人说过“我”长得像猿人。 ②丽拉是勇敢的姑娘，敢于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听到别人说“那是猿人的情人”，丽拉“不在乎他们说什么”。③丽拉是个清纯善良的人，“我”撒谎时，她轻易 地就相信了“我”的谎言。(言之成理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