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宗岱①先生
温源宁
①像 宗岱那样禁不住高高兴兴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高兴劲儿，有时候把你吓一大跳。即使他确实知道灾祸临头，我敢说，他还是过那种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他 会特别重视仅有的那一丁点儿阳光，因而完全忘掉美景背后的一大堆影子和黑暗。宗岱热爱人生，热爱得要命。对于他，活着就是上了天堂。他一息尚存，便心满意 足。他笑着过生活。我们许多人，因为对生活有求而不得，也只好笑一笑，宗岱呢，因为对生活无所求，所以笑得最好。
②这种高高兴兴的性情，在他的脸上不是表现为一团笑纹的微笑，就是表现为欢快地扬眉张口，似乎急于把人生献给他的一切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再用咂得乱响的双唇像回声一样说着全能的上帝所说的话：“看哪，这很好！” 他那轮廓鲜明的相貌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来高超的智慧，它渴望着对心灵作深入的探险。
③宗岱有运动员的体格。中等身材，稍有些瘦，哪一天他都可以当个马拉松健将。实际上，他是个出色的善于跑路的人。他洋洋得意地说他走路比汽车或者比飞机还快。他也爱游泳；在这方面，他认为他的勇敢大大超过了实际的限度，我不大相信，不过，我敢说，必然可以超过一点儿。此外，为了保健，他操练孙唐②的锻炼功法等等下了苦工夫
④宗岱喜好辩论。对于他，辩论简直是练武术，手、腿、头、眼、身一齐参加。 若一面走路一面辩论，他这种姿势尤为显著：跟上他的脚步，和跟上他的谈话速度一样不容易，辩论得越激烈，他走得越快。他尖声喊叫，他打手势，他踢腿。若在 室内，也完全照样。辩论的缘由呢，为字句，为文体，为象征主义……而最难对付的往往就是为某两位诗人的功过优劣。要是不跟宗岱谈话，你就再也猜不着一个话 题的爆炸性有多大。多么简单的题目，也会把火车烧起来。因此， 跟他谈话，能叫你真正筋疲力尽。说是谈话，时间长了就不是谈话了，老是打一场架才算完。
⑤对文学，宗岱最有兴趣。他崇拜的是陶渊明、法雷芮、蒙坦、莎士比亚、拉辛和巴斯加。他们的著作，他读起来永远放不下。法雷芮的诗，他极喜欢，但我们若听他朗读，却往往无法注意诗句的美妙，而全被他朗读的架势吸引了——令人很容易幻想着自己正在听一个宗教狂的狂热的宣传。
⑥旁人看来，宗岱的翻译简直是件苦差，纸上的文字仿佛都跟他有仇，他一个一个地计较，死盯着不放，不独一字字的地译。连节奏和用韵都力求和原作一致。他这样难为自己几近傻气，但他译的蒙坦的随笔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是公认的接近原著，只怕无人能与之媲美的。
⑦法雷芮的格言“要行动，不要信念”，是宗岱衷心信服的。但宗岱的人生哲学还不止于此。实际上，他并不相信上帝、天路历程和永生。无疑，他就是相信自己，相信人生可恋，文学可喜，女人可爱。如果有人长期埋头于硬性的研究之中，忘了活着是什么滋味，应该看看宗岱，便可有所领会。如果有人因为某种原因灰心失望，他应该看看宗岱那双眼中的火焰和宗岱那湿润的双唇的热情颤动，便可唤醒自己对世界应用的兴趣。我整个一辈子也没见过宗岱那样的人，那么朝气蓬勃，生气勃勃，对这个荣华世界那么充满了激情。他活多少年，我一定相信多少年，相信激情、诗情和人生是美妙的东西——不，应该说是人回老家以前所能得到的最美妙的东西。
（选自《一知半解及其他》，南星译，有删改）
[注]①梁宗岱（1903-1983）：广东新会人，诗人、翻译家。②孙唐：德国体育家。
（1）请分别指出文中③④段画线部分所用的修辞手法，并具体说明这些修辞手法在文中的表达效果。
①他走路比汽车或者比飞机还快。
②对于他，辩论简直是练武术，手、腿、头、眼、身一齐参加。
【答案】（1）夸张。突出了他走路速度之快。（2）比喻。形象生动地描绘出梁宗岱在辩论时全身心投入的样子。[4分。修辞，各1分；效果，各1分。意思答对即可。]
【分析】本题考查考生分析语言特色的能力；能力层级C。
本文是人物传记。张中行在评价温源宁先生用英文写的原文时说，这是“英国散文传统风格的文学散文”。翻译者南星也是一位散文家，因此《梁宗岱先生》的语言散文化就很自然了。本文的语言形象生动，本题正是基于这一语言特色来设题的。
本题设置了两个问题：一是分别指出划线句 子所用的修辞，二是表达效果的分析。两处划线句子所用的修辞分别是夸张和比喻，这是单纯对文句所用修辞格的判断；“表达效果”的分析，单是笼统地答该种修 辞的一般的表达效果（如夸张，是强调；比喻，是形象生动）是不能得分的。还必须结合上下文、结合具体的句意，分析其在文本中具体的表达效果。
第一句“他走路比汽车或者飞机还快。”拿“走路”和“汽车、飞机”比较，夸大梁宗岱走路之快。第二句“对于他，辩论简直是练武术，手、腿、头、眼、身一齐参加。”把“辩论”比作“练武术”，取其相似点“手舞足蹈”，形象生动地描绘出梁宗岱在辩论时全身心投入的样子。
（2）④⑤⑥三段文字写出了梁宗岱在文学活动中的哪些性格特点？
【答案】性格特点：①有激情（热情）；②执着（求真、好胜）；③直率（真挚）；④严谨（认真、一丝不苟）。[5分。答对一点给1分，答对两点给3分，答对三点给5分。意思答对即可。只要言之有理，均可酌情给分。]
【分析】本题考查考生对文本的某种特色做思考和判断的能力；能力层级D。
人物传记就是通过对传主生平事迹或生活片段的记录，展现传主性格特点，反映时代精神的，本题要求考生对梁宗岱在文学活动中性格特点进行概括正是基于此。
但是，本题要求考生对梁宗岱先生在文学活动中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作概括，考点却定在考查考生对文本的某些特色做思考判断的能力。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一道5分的D级能力层次的题目，只要求考生概括出人物性格特点，不需要进行分析，这要求有点过低了，与D级鉴赏评价不相符。而且参考答案：答对一点给1分，答对两点给3分，答对三点给5分。其中的2分、4分无形中漏空了。本题从考点的定位、问题的设置到赋分都存在明显的不足。
人 物性格特点的概括要基于人物本身的言行。④⑤⑥就是集中写到了梁宗岱所从事的辩论、阅读、朗读、翻译等文学活动，但活动本身不等于性格，所以不能直接摘录 原文，必须从其活动的描写中提炼人物性格。如：“若一面走路一面辩论，他这种姿势尤为显著：跟上他的脚步，和跟上他的谈话速度一样不容易，辩论得越激烈， 他走得越快。他尖声喊叫，他打手势，他踢腿。”表现了梁宗岱的率真、有激情。“跟他谈话，能叫你真正筋疲力尽。说是谈话，时间长了就不是谈话了，老是打一 场架才算完。”表现了梁宗岱的执着、好胜。“他一个一个地计较，死盯着不放，不独一字字地译，连节奏和用韵都力求和原作一致。”表现了梁宗岱的严谨、认 真。
（3）如何理解第⑦段中画线部分的内容？请结合全文回答。
【答案】（1）梁宗岱活得有滋有味。他爱锻炼，爱辩论，爱文学，兴趣广泛，热爱人生，生活充满激情，这会让人觉得活着是美好的，从而给人感染和启发。（2）梁宗岱从不灰心失望，他每天都表现的高高兴兴，总能在生活中看到光明和希望，无忧无虑，乐观自信，从而给人感染和启发。[6分。答对一点给3分，答对两点给6分。意思答对即可。只要言之成理，均可酌情给分。]
【分析】本题考查考生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发掘文本所反映的人生价值的能力；能力层级F。
画 线部分的文字，处于文章的最后一段，有总结、拓展全文的作用。“如果有人……他应该看看宗岱，便可有所领会。如果有人……他应该看看宗岱……便可唤醒自 己……”这一句子，实际上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宗岱如何，二是读者应该从他那里得到哪些启迪。要答好这道题，首先，要回顾全文，归纳宗岱先生是如何对待生活 的，这就是“总结”（归纳）；然后，针对“忘了活着是什么滋味”、“因为某种原因灰心失望”这两种情况，对照宗岱先生，回答“我们得到哪些启迪”，这就是 “拓展”。这两部分内容缺一不可。
作为传记阅读，不仅要了解传主的生平或事迹，还应该从中得到某些启迪，这一设题思路，符合传记的文体阅读规律。因此命题者将本题定位为“考查考生从不同角度和层面发掘文本所反映的人生价值的探究能力”是可以的。
不 过，从题目的命制和参考答案的拟订看，却与“探究”题不甚相符，似乎更接近句意理解题。比如，“梁宗岱活得有滋有味”，“他爱锻炼，爱辩论，爱文学，兴趣 惯犯，热爱生活，生活充满激情”这一参考答案，较多是对全文的归纳总结；而“这会让人觉得活着是美好的，从而给人感染和启发”，虽有点“拓展”的味道，但 更多的是一种对原句“便可有所领会”的解读，属于理解能力层级，而非探究层级。
综 上所述，今年的选考阅读有三点可喜的变化。第一，所选的两篇阅读材料，都散发着乡土气息。《严冬海猎》选自《广东散文精选》，出自乡土作家之手；《梁宗岱 先生》不仅作者是乡土作家，传主也是本乡人。第二，命题难度明显降低，体现了命题者对考生的关爱。第三，命题思路注意与中学的教学实际保持相对的一致。
命制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试题是很难做到 的，如果还要吹毛求疵的话，那么也可以说有三点不足。第一，探究题的命制仍欠严谨。第二，如何做到既切合中学教学实际，又能考出一定的思维强度，这尚有待 探索。第三，为了降低阅读难度，文本选择不应过于辛涩，而应比较平白易懂。但不应因此而降低对“文美”的追求。如果从这点考虑，今年所选的文本，似乎平白 有余而美感不足。但无论无何，今年的选考阅读的变化还是让人感到高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