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三径初成,鹤怨猿惊”全诗翻译赏析
时间:2015-09-15
辛弃疾《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三径初成,鹤怨猿惊”全诗翻译赏析
沁园春 带湖新居将成
辛弃疾
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
注释
⑴沁园春:词牌名。
⑵带湖:信州府城北灵山脚下,今江西上饶市。
⑶三径:指归隐者的居所。《三辅决录》:蒋诩字元卿,“舍中三径,惟求仲、羊仲从之游。”皆隐士。后称退隐的居处为三径。陶渊明《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⑷鹤怨猿惊:表达出自己急切归隐的心情。化用孔稚珪《北山移文》:“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
⑸稼轩:辛弃疾号稼轩。洪迈《稼轩记》说:辛弃疾在带湖建了一所很宏大的私人别墅,在新居右侧,建了上百间的房子,左侧,开辟了“稻田泱泱”,还余下十弓的空地,“意他日释位得归,必躬耕于是,故凭高作屋下临之,是为稼轩。而命田边立亭曰植杖,若将真秉耒耜之为者。”
⑹甚:正是。云山,农村。意气:神态。《史记·管晏列传》:“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这里作志气讲。
⑺衣冠人:上层或高贵的人物。
⑻抵死:终究,毕竟。
⑼意倦须还:这里指退隐回家。
⑽莼羹鲈脍:美味。《世说新语·识鉴篇》:西晋张翰官洛阳,“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
⑾“秋江上”三句:比喻在官场碰壁,遭人排挤,因此避世。庾信诗:“麋兴丽前,雁落惊弦。”骇浪,形容海浪像马受惊时的奔跑。作者感觉到官场的奸诈险恶。要作雁避船回的准备。这就是回带湖的动机。
⑿东冈:东边的小岑。葺(qì),用茅草修复房子叫葺。
⒀好都把:作必须统统地解。轩:小房子。苏轼《再和杨公济梅花十绝》诗:“白发思家万里回,小轩临水为花开。”
⒁秋菊:语出屈原《离骚》:“夕餐秋菊之落英。”
⒂春兰:语出《离骚》:“纫秋兰以为佩。”兰有春秋二种,都可以佩带。这里写春兰,是与上边的秋菊相对。一说这两句化用屈原《九歌·礼魂》:“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表明作者自己如屈原一般志行高洁,不愿同流合污。
⒃先生:是下人对辛弃疾的称呼。
译文
归隐的园圃刚刚开成,白鹤猿猴都在惊怪,主人没有归来,归隐山林本是我平生的志趣,为什么甘为士人所笑,总是混迹尘埃?厌倦了官场就该急流勇退,求清闲愈早愈好,岂止是为享受莼羹鲈脍?你看那秋江上,听到弓弦响,惊雁急忙躲闪,行船回头,是因为骇浪扑来。
东冈上盖起那茅屋书斋,最好是把门窗临湖开。要划船垂钓,先种下柳树一排排;插上稀疏的篱笆保护翠竹,但不要妨碍赏梅。秋菊可餐服,春兰能佩戴,两种花留给我归来亲手栽。我反复思考,只怕圣上不让我离开,归隐之章仍在犹豫徘徊。
背景:
这首词写于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辛弃疾时年四十二岁,在江西路安抚使任上。辛弃疾自渡江以来,力主抗金,收复中原,但朝廷无此意,不加重用壮志 难酬,一生屡遭贬斥。作者南下快有二十年了,在此期间,不论地方的好坏,职务的升降,他都以满腔的爱国热忱;为驱逐金人,恢复宋朝的山河,日夜操劳,鞠躬 尽瘁;但他深深地察觉到统治集团的苟安腐败,险恶黑暗,使他产生了退隐的消极思想;同时也可能听到有陷害他的风声,这就促使他作后退的准备。他是二次任江 西路的官员,对江西的地理山川比较熟悉,因而就选中了上饶的带湖一带,修建了新居,作为将来退隐之处,取名为“稼轩”,并自号为“稼轩居士”以示去官务农 之志。这年新居已基本建成,就写了这首词。
赏析:
带湖位于信州(今江西上饶市)城北一里许,是一个狭长形的湖泊。其地“三面附城,前枕澄湖如宝带,其纵千有二百三十尺,其衡(横)八百有三十尺,截然砥 平,可庐以居”(洪迈《稼轩记》)。辛弃疾“一旦独得之,既筑室百楹,才占地十四。乃荒左偏以立圃,稻田泱泱,居然衍十弓。意他日释位得归,必躬耕于是, 故凭高作屋下临之,是为稼轩”(引同上)。湖光山色,风景绝佳,稼轩作此词时(淳熙八年秋),仍在江西安抚使任上,带湖新居即将落成。
开篇即云思归之意。晋人赵岐《三辅决录·逃名》载:西汉末王莽弄权,兖州刺史“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后因 以“三径”指归隐所居田园。陶潜《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竹犹存。”南齐陆韩卿《奉答内兄希叔》诗:“杜门清三径,坐槛临曲池。”隐居的别墅初成,而 “稼轩未来”,故“鹤怨猿惊”。此化用孔稚《北山移文》句意:“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词人赋予物以人情,既怨且惊(怪),深刻地表达出自己 急切归隐的心情。接述高卧云山之志。“甚云山”以下四句,谓平生意气自负,以隐居云山自许,不想这些年来竟奔波于官场,为人所笑。“衣冠”,古代士以上戴 冠,庶人包巾,衣冠连称,是古代士以上的服装。《史记》卷六十二《管晏列传》:“晏子惧然,摄衣冠谢曰”。后引申指世族、士绅。“抵死”,老是,总是意, 在辛词中屡见,如《浣溪沙》:“去雁无凭传锦字,春泥抵死污人衣”;《满庭芳》:“恨儿曹抵死,谓我心忧”。“尘埃”,比喻污浊。《楚辞·渔父》:“安能 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此处指官场。接三句重申思归之意:“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是为家乡的佳肴美味!《世说新语·识鉴篇》:西晋张翰官洛 阳,“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上面一借“鹤怨猿惊”而表归心急切;二云自己 本志在云山,不在仕宦,三云早就“意倦”、“身闲”决无留恋了。然最后更道出真意:“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喻遭人排挤,如秋江鸿雁,应避弓 弦;惊涛骇浪,应急拨转船头。这年冬十一月,改除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宋会要》一百零一册《职官门·黜降官》第八:“淳熙八年十二月二日,右文殿修撰 新任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辛弃疾落职罢新任。以弃疾奸贪凶暴,帅湖南日虐害田里,至是言者论列,故有是命。”《宋史》卷四百零一《辛弃疾传》:“台臣王蔺 劾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带湖新居始建于春初,冬季落成。在写作此词时,似已有所觉察,故选择了急流勇退之途。
下片层层铺叙带湖新居的园林亭台,水木花草的胜境。据《稼轩记》载:“田边立亭曰植杖,若将真秉耒耨之为者。东冈西阜,北墅南麓,以青径款竹扉,锦路 行海棠,集山有楼,婆娑有堂,信步有亭,涤砚有渚”。词则说东冈还须再盖一所茅顶书斋,窗子全部临水而开。为方便在小船上钓鱼,要在湖边先种上柳树;插上 篱笆保护竹枝,可不要妨碍观看梅花。秋菊可以用来进餐,秋兰可以用来佩带,这些都留待我来时亲自栽种。屈原《九歌·礼魂》:“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 古!”“留待先生手自栽”,示意如屈原一样志行高洁,不同流合污。最后又说自己的退隐是迫于无奈,壮志未成,在词人是很沉痛的。既“沉吟久”,而又“徘 徊”,正见积极用世与退隐林下的矛盾心情。
词一起托物鹤猿,归思如见。继以一去声“甚”字领起四个四言短句,作扇面对(即一、三对仗,二、四对仗),音节急促,气势流贯。下片亦以一去声“要” 字领四个四言短句,结构与上片全同。但音节徐缓,情韵悠悠。前者充分表现他愤世之怀,后者则闲适之意,流漾于外。至结处,方以“沉吟久”稍作停顿,转出 “此意徘徊”的复杂心理。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指出:“北宋词多就景抒情,……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即事叙景在辛词中确不少见,它不同于以 情为中心的就景抒情,而是以叙事为主体,抒情如血脉流贯其中,以写景作为叙事的烘染或铺垫,如本词下片那一大段关于著茅斋、开轩窗、种柳、观梅、餐秋菊、 佩春兰等事项的设想安排,都可看出艺术手法与北宋词人之不同处。
南宋文人们的生活和北宋一样,仍是得天独厚(天者,皇帝也)。他们没有像杜甫那样“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 丈二十二韵》);也不会像孟郊那样“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借车》),弄得一身尴尬。为官的时候,自然有优渥的待遇,暂时辞职或致仕,也仍可优悠林 下,坐享天年。在本词和“带湖之什”的许多篇中,都可见到这种富贵奢华景象,可贵的是辛弃疾无论顺境逆境始终未忘“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同甫见 和,再用韵答之》)收复失地完成南北统一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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